“溏溏, 如果我跟他重新融合，這個世上便不再有仙尊柏垚，剩下的, 只有魔尊鏡焱。”

說到這裏, 他稍稍停頓，凝神註視她的神情, 稍後, 鏡焱緩緩道：“這樣的結果，你還願意嗎？”

高塔之上, 他的話語仿若魔咒。

她還願意嗎？

只剩下鏡焱, 沒有柏垚，她還願意嗎？

她當然不能願意，她的任務是消滅鏡焱啊，她怎麽能讓柏垚消失呢？！

但是, 如果融合是可行的話，那是不是可以反向操作？

比如，柏垚把鏡焱融合了，這世上是不是就只有仙尊柏垚，沒有魔尊鏡焱了？這樣的話, 沐昕昀就算是圓滿了吧？

腦子裏不可遏制的冒出了這樣的想法，唐筱溏的眼神中露出些躍躍欲試來。

鏡焱卻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，他輕笑出聲, 道：“溏溏，他沒辦法融合我, 因為沐昕昀入了魔道, 這是不爭的事實, 如果最後只剩一個, 那只能是魔尊鏡焱。”

只能是魔尊……

唐筱溏徹底陷入沈默。

私心來說，她希望眼前的鏡焱活著，畢竟他才是真的沐昕昀。

可是，她同時又不希望柏垚消失，因為，那或許是沐昕昀唯一的執念。

左右兩難，進退維谷。

這樣的困局是她之前從未遇到過的，唐筱溏忍不住哀嚎一聲，雙手伸入發縫中。

“溏溏。”他拉過她的手，讓她看向自己，“別想太多，做你應該做的事。”

“做我應該做的事？”她一雙眼睛禁不住霧氣氤氳，聲音迷茫，“可如果我應該做的事是我不想做的事呢？”

“你在規則的世界裏，就該按著規則來。只有當你跳脫出規則之外，才能遵照本心。”他嘗試給她隱晦的暗示。

“警告！警告！玩家不得違規。”壹號的聲音再次在鏡焱的世界響起。

“你煩不煩？！我哪裏違規了？”鏡焱頗有些無賴地朝虛空中瞪了一眼，隨即扔一句：“當心我扣你獎金。”

聽聞這話，壹號一改之前公事公辦的態度，扔下一句：“你是老板你說了算。”隨即噤聲消失不見。

當然，這段對話，唐筱溏是聽不到的。

此時此刻，她正沈浸於如何才能改變沐昕昀命運的糾結之中，默默呢喃著鏡焱跟她說的那句：只有當你跳脫出規則之外，才能遵照本心。

她跳脫出規則之外，不就是完成任務了嗎？

可是，任務完成之後，她還能去哪裏找沐昕昀呢？

到那時，這一整個虛擬世界都跟她無關了。

沐昕昀也好，鏡焱、柏垚也罷，都與她無關。

還有她在每一個界面遇到的人，沈昭年、蕭培羽、聞森信、魏擇安，他們都只能存在於她一個人的記憶中，她甚至連和旁人交流傾訴的可能都沒有。

只因為，這一場接一場的冒險，都是她的孤單旅行，再沒有其他人的參與。

她默默遠眺城外漆黑的方向，盡管那裏什麽都沒有，可她的內心卻如翻江倒海。

鏡焱，如果你知道了，我要遵循的規則就是讓你消失，你還會跟我說讓我做應該做的事情嗎？

只是，不等唐筱溏傷春悲秋完，遠處，原本是漆黑一片的夜空突然出現一座移動的島嶼，那島嶼由遠及近，飛快朝著唐筱溏所在的方向移動。

離得近了，唐筱溏終於看清，那哪是什麽島嶼，分明是一頭巨獸。

“是驍！”她唰的一下從房梁上站了起來。

不過幾個呼吸，驍已經逐漸縮小了身子，降落到高塔之上，唐筱溏這才看清它的背上還馱了一個人，看起來傷勢頗重。

“筱溏仙子，仙尊受傷了！”顧不得之前唐筱溏對它的禁止，驍化身人形，雙手托住柏垚。

“師尊！”唐筱溏大驚，柏垚怎麽會受如此重的傷，她簡直無法想象。

此時的柏垚雙眸緊閉，顯然已是昏迷，原本一身潔凈的白衣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子，上面滿是血跡斑斑，衣衫也破爛得不成模樣。

“這不是他的血。”鏡焱眉心微蹙，見唐筱溏一副就要哭出來的樣子，他趕緊打斷道。

“不是師尊的血？”唐筱溏回頭看向鏡焱，“那是誰的？”

驍在一旁趕緊解釋：“是那些被異魔氣入侵的修者……”

起初，柏垚仙尊只是暗暗查探。

後來，他察覺被異魔氣入侵的高階修者數量不少，考慮到他一個人的精力有限，便去聯合其他幾個宗門的仙尊，共同商討此事。

哪知道事情卻因此出了紕漏。

修界七大仙尊中，青山宗的錯真仙尊是所有仙尊裏年紀最大的，年紀大，脾氣更大。

他本就是個倚老賣老的性子，當初柏垚成了修界第一仙尊，那錯真卻是不願對一個他眼中的毛頭小兒服軟的，只不過他的實力不允許他正面挑戰，他便只能在言談間逞一逞強。

柏垚與他交道並不多，偶爾遇上，對錯真的言辭挑釁他也並不太理睬，錯真卻自以為得了勢，越發的跋扈。

此次，因為柏垚查探到青山宗的三個一級修者全都已經被異魔氣入侵，錯真聽聞，怒火中燒，硬要說柏垚是針對他們青山宗，要給他們青山宗潑臟水。

錯真仙尊一鬧，原本是暗中查探的事情被抖了出來。那些被入侵的修者見事情敗露，立馬集結起來，開始不要命的圍攻正道修者，首當其沖的便是七大仙尊。

一開始，仙尊們有所顧忌，畢竟圍攻他們的都是曾經的熟人，甚至有兩個是宗門的門主，導致他們節節敗退，一直被圍追堵截到了九空山。

再往北便是荒界，那結界是過不去的，仙尊們退無可退，若是再不還手，便只有送命這一條路。

到了這時，真正的戰鬥才算是正式開始。

仙尊們不再留手，可那些人早已被控制住，失了心智，就跟發瘋了似的，一個接一個的往上沖，絲毫不顧及自己的死活。

也不知道是誰開了頭，那一個個沖上來的修者接連開始自爆，好幾個仙尊不備，因此受了重傷。

柏垚身上的血和他破爛的衣服都是在那些修者集體自爆時弄的。

“你不早點說！”唐筱溏摸了摸鼻子，掩飾剛剛的尷尬，“那師尊又是怎麽昏迷的？”

“這……”驍微微遲疑，“當時一片混亂，那些仙尊重傷倒地後，所有被控制的修者集體朝著仙尊沖了過去，那時候仙尊將我收進了墨囊，待我再出來時，只看到原本白雪皚皚的九空山變成了一片血紅，屍橫遍野，所有被異魔氣入侵的修者都碎成了渣，仙尊只跟我說了一句讓我來找你，之後便昏了過去。”

竟是如此慘烈！

唐筱溏面上一滯，心頭又驚又怕，對那異魔氣很是惱火，卻無處發洩。

她一時氣不過，只好拿驍撒潑，伸手就要去敲它，奈何驍幻化的人形個子頗高，幾乎跟鏡焱一般，她不由得氣惱，“你蹲下。”

驍不明所以，卻還是依言蹲了下來，唐筱溏飛快給了他一個腦瓜崩，頓時覺得氣順了些。

“哎呦！”驍吃痛捂頭，卻是對唐筱溏敢怒不敢言，隨即它又突然一乍道：“對了，仙尊讓我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你。”

說罷，驍取出兩塊殘片，遞給唐筱溏。

她從驍的手中接過來，只一眼便認出，這就是冰焰剩下的最後兩片殘片。

識海中，那已經拼湊在一起的冰焰又一次激動起來。

而一旁的鏡焱卻是另一番感受。

從剛剛驍馱著柏垚靠近，他體內原本好不容易被壓制住的矢翎花又開始躁動起來，這躁動卻和先前並不相同。

尤其當他看清柏垚的狀況，從柏垚的身上，他明顯感受到一絲令他莫名興奮的氣息，只是他很清楚，這興奮並不屬於他的意願。

那麽，興奮的便只能是那矢翎花。

鏡焱心頭一沈，牽起唐筱溏的手，“走，我們先回府再說。”

唐筱溏點頭應是，吩咐驍將柏垚馱上，跟他們回城主府。

“等等。”驍卻在這時攔住他們的去路。

先前仙尊昏倒之前只說讓它帶他來找筱溏仙子，可沒跟它說筱溏仙子竟然和魔尊在一塊，它扯著唐筱溏的衣角，背對鏡焱，在識海中小聲道：“筱溏仙子，這人可是魔尊，怎麽能讓他插手呢？他要是趁機害死仙尊那可怎麽辦？”

唐筱溏面色一凜，突然想起先前鏡焱說的，他可以將柏垚融合，此刻，柏垚受傷昏迷，是不是就是他最好的時機？

想到這裏，唐筱溏突然舉棋不定。

鏡焱對驍的小動作不置可否，只淡淡一笑，雖然他看出了唐筱溏的猶豫，卻並不惱怒，只是氣定神閑道：“那你們不妨想想，這修界還有誰是你們能求助的？”

見唐筱溏仍在遲疑，他接著道：“溏溏，柏垚昏迷是異魔氣入侵造成的，要對付這異魔氣，整個修界，只有我能幫他。”

異魔氣入侵？

這異魔氣竟如此厲害，就連柏垚都會中招？！

剛剛驍說到其他仙尊都受了傷，顯然，他們已經求助無門了。

事已至此，她好像別無他法，只能依靠鏡焱。

她想著，畢竟鏡焱是被動墮入魔道的，而且到目前為止，她都沒見他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，他應當是值得信任的。

只是……

她回想起之前的幾個世界，好像她每一次的信任都會錯付，這一次，她真的還能再次相信嗎？

而表面對她一直照顧有加的鏡焱，他的背後會不會還有其他的秘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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